【走进梧州历史】《拾遗•记忆》:巴金笔下 战时梧州
巴金是现代中国最重要的作家之一,代表作《家》《春》《秋》,他曾经来过梧州。1938年10月20日日军侵占广州前一天,巴金从广州撤离来到梧州,并将在梧州的旅途见闻创作了散文《梧州五日》。那么,在巴金的笔下,抗战时期的梧州是一座怎样的城市?巴金在梧州又经历了什么呢?
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。1938年10月20日,日军入侵广州,担任《烽火》编辑的巴金决定撤离广州。当天黄昏,巴金与女友肖珊等一行五人仓皇乘木船前往梧州。坐车换船,防敌机躲炮火,度过了心惊胆跳的数天,26日晚,船终于在梧州大南码头靠岸。
巴金写道:我们的脚踏上梧州的土地,时间已经过了中夜,应该是两点钟罢。没有路灯,黑暗中看不见街景,我们一行五个人只是埋着头跟随挑夫走过那些陌生的街巷。
这是巴金刚到梧州时的情景。《梧州五日》最初发表于1939年4月20日的《民族公论》第2卷第2期。发表时题为《在梧州——旅途杂记之一》。
初到梧州,巴金一行人生地不熟。想找旅馆住下,却处处碰壁,一时间竟找不到落脚的地方。
巴金写道:戴钢盔的朋友告诉我,他走遍旅馆找不到一个房间,这时正托警察设法打电话去别处找一个借住的地方。如果有地方,他愿意和我们住在一起。我们早已听见人说旅馆家家客满,正打算去各处“碰碰运气”。
几经周折,在朋友的帮助下,巴金一行才在一条巷子里找到了一个破旧的小客栈,但客栈门已经关上,大伙只能叫门。
经过一番讨价还价,客栈老板终于同意巴金一行住下,但只把楼上一个堆东西的小房间和门前的过道让给他们住,每人每天收费四毫。
巴金写道:房间和过道都小得使人发笑。房里只可以放两张帆布床。过道上勉强容得下我们的五床棉被,我们七个人睡下,便把这两地方挤得满满的。
采访专家 何德新:“住到这个酒店之后,那个酒店的主人是怎么样的呢?巴金这样写,说是‘迎着我们的是主人没有表情的贫血的脸’,认为我们不受欢迎的意思,这个就是一个细节的描写,这就是说明什么问题呢?说明当时的局势不是很好,人们已经很有点有点麻木,对这个局势,所以生意好与不好对于这个主人好像没有什么关系,所以有客人进来酒店的时候,他并没有给人一个宾至如归的一种感觉,没有显得出很热情大方,有客人来了,快进来住宿吧,都没有这种情况。”
这不是一个繁荣的时代,而是动荡不安的。对,是动荡不安的时候,所以那生意多一个少一个人无所谓。
折腾了一整天,巴金和他的朋友们终于可以睡上一觉了。
第二天的早晨,巴金一行就出门到茶楼吃东西。
当时的梧州商贸繁荣,外来人多,梧州的饮食业和旅宿业相当发达,茶楼、酒楼六十多家,历史最长的要数杏花楼,规模大的有粤西楼、洞天,有的餐馆还引进了西餐。旅宿业则有新西旅店、南华酒店、大同酒店等驰名粤桂两地。
吃完早餐,大伙分作三路去找从广州撤离的朋友,并打探消息。
在小巷的一间客栈里,巴金与林憾庐等《宇宙风》杂志社同人相遇,这才知道他们上岸只比自己慢几分钟。久别重逢,便相约到茶楼商讨如何前往桂林问题。
巴金写道:我们拿着杯子,一面谈话,年长的友人还为我叫了三客煎饼。煎饼迟迟地不见送来。忽然警报响了。几天来我们没有听到这个声音,现在好像是老友重逢,声音也特别响亮。
警报拉响,就是日机来轰炸了。面对日机的轰炸,恐怖中的梧州人都选择了匆忙避难。
巴金写道:满街都是人,有的提箱子,有的背包袱,有的牵小孩,带嚷带跳狼狈地向右奔去。人群像决了堤后的水,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冲过低湿的地方,淹没了一切。我的眼前全是人头,它们像汹涌的波涛滚滚地顺着飓风奔腾过去。人挤着,人跑着,做出种种惊惶的样子,没有谁回过头望,也没有谁停留片刻来缓一口气。
1938年秋冬,正是梧州遭受空袭最严重的时候。梧州因是当时广西东部门户和工商业中心,成为了日军飞机的重点轰炸目标。日军利用港澳、广州等各处基地,数十分钟内飞机即可抵达梧州,所以梧州也是日机轰炸的前沿城市。
巴金1938年3月从上海到广州再到梧州,对敌机的轰炸已从容面对。但在梧州,遇到空袭还是头一回,巴金不知道这里空袭的情形,连去防空洞的路也不清楚,只好跟着人群往山上跑。
巴金写道:我和上海朋友却跟在人群后面走向山洞去。我们走着陌生的街道,终于上了坡。再往上走,还绕弯,人群渐渐地散开了。上山有几条路,每一个路口吸引了一部分人。这是土山,颜色黄得可爱,松松的土仿佛是脚垫。我们是经过了中山公园的大门进来的。
巴金来到的防空洞,就在现在中山公园牌坊附近。
出于安全的原因,现在这些洞口大部份已用水泥或者是铁门封住。北山防空洞是抗战年代梧州人难以回首的记忆,为躲避日机轰炸,梧州大规模挖掘防空洞。至1938年冬,北山、河滨等地挖建了26个相互连通的公用防空洞,这些防空洞离街道较近,空袭警报响起时,民众可迅速到附近的防空洞避难。
巴金写道:我们也找到了一个洞,埋着头进去。洞里已经有了十几个人,都蹲在地上。这个洞似乎还通到旁边的另一个洞,可以转弯走过去。这时连过道上也挤满了人。
1937年到1945年,日军多次对梧州的轰炸,梧州人都是闻警而避,听到警报声都选最靠近的防空洞就近来避难,北山防空洞是当时最好的避难场所。
巴金写道:孔隆,孔隆……我知道这是轰炸机的声音。我们怀着严肃的心情等待着。高射炮嘹亮地响了。洞里好些人惊惶失措地颤抖起来。
采访专家 何德新:“他写了一个细节,这个细节是这样的,他写的一老一少两个讲广东话的女子,一个老的女子有点害怕,她在那里叫那个年轻人快点过来,进去防空洞,那个女的可是好像不是那么在乎,说你胆小你进去吧,那个年轻女子都没有进去,他就在洞口那个地方,巴金也在那个地方,他就看着那个女子捡起一块小石块,小石片在地上写,写什么呢?写‘颠沛流离,飞机、炸弹……’写的是这几个字,表现出了人们对日本侵略者暴行的一种愤恨愤怒。”
轰炸过后,梧州城满目疮痍、到处是断壁残垣。
巴金写道:整整有一条多街中了燃烧弹烧成了废墟,桥畔还堆积着瓦砾。商务印书馆的废址给烧得焦黄的铁门锁住。门内只剩了断瓦颓垣。从门缝里我们看见烧残的书页散落在瓦砾堆上。
日军的轰炸激起了梧州人民的抗日更大决心。
巴金写道:晚上在南华酒店门前聚集了一大堆人。有人用激昂的语调演说保卫广西的意义。女学生唱起了救亡歌曲,随后人们大声喊口号,全体合唱义勇军进行曲。梧州在怒吼了!
此时的梧州,风雨飘摇,谣言四起,巴金和朋友四处打听也得不到一点真实的消息,经过商量,他们决定尽快离开梧州,众人跑了好几趟码头也没办法买到离梧的船票。
遇到这种困境,众人也非常无奈。第四天的早上,巴金独自到了码头,想碰一下运气。
巴金写道:我看见一只拖渡泊在那里,有两三个人挑着行李上船去,但是毫不拥挤。我觉得奇怪,便也跟着别人上去。舱里人不多,铺位大半空着,有几个木匣似的铺位上放着铺盖卷,一个小孩坐在卖杂货的桌子前面。我问他这只船开往什么地方,他说开往石龙和柳州,我又问卖不卖票,他说在下边卖票。
在码头不远处的骑楼下,巴金终于买到了前往柳州的船票。拿到船票,巴金高兴地一口气跑到旅馆,喘着气把好消息告诉同行的四个人,并把票子送到住在东亚酒楼林憾庐等《宇宙风》杂志社的五个人。大伙连忙收拾行李,准备上船。
采访专家 何德新:“梧州五日这篇散文里面,他像写日记一样,从头到尾但是也不显得流水账,他还写出了一些自己的感受,写出那些场面,写出了一些细节,顺带写出人物的一些心态,他毕竟是一个文学大家,他每写一个细节,都有他表示的意思,给人传达一种信息,文化的信息,或者心里的一种想法。”
巴金和林憾庐、肖珊等十人乘船到石龙再转往柳州,后改乘汽车前往桂林。虽在梧州只有五天,但巴金对梧州的印象还很深的。在散文《民富渡上》巴金这样写道“我对这个城市倒有些留恋,大概因为这几天我已经走熟了这里的整齐的街道,过惯了这里的生活罢。”
巴金这次避难来到梧州,他记录了梧州在战争时期的日常和一些风土人情,也记录下了战争给梧州带来的惨状,文章纪实的色彩非常明显,也表达了他对复仇和胜利的强烈渴望。散文《梧州五天》收录在我手上这本《旅途通讯》中,巴金在清新隽永的叙述中,蕴含着丰富的信息,体现了他举重若轻的驾驭手法和对人性的深入体察。
记者丨黄武裕 陈浩 元宏铭 李火葵
编辑丨谢宝民
审核|莫丽标 杨子雄
监制丨周春波